原标题：一个留学生的跑毒日记

　　

文/Katherine

　　

排/zx京酱Rosy

　　

作者美国时间3月16日凌晨乘长荣航空航班从纽约飞往上海，经台北桃园机场转机，后居家隔离。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参考需谨慎。如想参考行程流程可转跳至3月15日。

　　

截止至发文，上海落地政策已有变化。请后续回国的学生密切关注“跑毒信息群”了解最新政策。

　　

“跑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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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9日阴

　　

“隔壁SmithCollege今天宣布停课了。”

　　

“这么突然？他们那有确诊了吗？”

　　

“现在说是没有，但可能是保险起见吧……”

　　

这是周一下午见到小姐妹时我们的对话。本来我正漫不经心的往bagel上抹CreamCheese，她的话一下子让我把思维从手上的午饭上转移到了别处。

　　

“我们学校有什么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但你看学校大群，好多人发邮件问了，应该近期能有个说法。”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往bagel上涂巧克力酱。大概过了几秒，她突然放下餐具，抬头问我：“如果我们学校停课，你回去吗？”

　　

拿着bagel往嘴里送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下意识地说：“肯定回去啊，”随即眉头一皱，“等等，应该不吧……我村这么闭塞，寻思病毒一时半会也没机会进来，说不定还是村里安全一点。”

　　

这时轮到小姐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保持了沉默，用手上的食物填满了嘴。

　　

毕竟每次坐在BIO200那个空气不流通人口又密集的大礼堂里，听到方圆十米内有人咳嗽，都觉得毛骨悚然。氦，回不回去再说，但先BallBall学校先早点网课吧。

　　

　　

　　

2020年3月10日阴

　　

一觉醒来八点十分，有史以来第一次在这节早八课迟到的边缘徘徊试探。嗯，一定是因为昨晚还在未雨绸缪留不留的问题，就没睡好。

　　

北美的情形愈发严重了

　　

今早起来已经破千到1041例了。美国学生还是一贯的“民主自由”，该干嘛干嘛==

　　

早上和我妈“国际惯例”报平安的时候，和她提了一嘴，春假我肯定是不出门了，后面的话等学校官方决定出来了再说。母上大人倒是没说同意或反对，只给我列了一串采购清单。我看着有点想笑，怎么白菜土豆都被安排上了。

　　

　　

“下午去亚超屯物资不？”

　　

收到清单后，我问这节课坐我旁边的同学。她愣了一下，然后“庄重肃穆”的点了点头。氦，看来中国学生的警备系统都已经打开了。

　　

下午和她在车站碰头，然后一路走在亚超。天气阴沉沉的，虽然不是那种上海的低气压天气，就是乌云密布，让人从心里就感觉不舒服。推开亚超的门，可能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零零散散之后一些顾客在选购。对着妈妈列的清单迅速买完之后，就在门口一边等我同学一边看校群里去分析学校会做什么决定。

　　

突然一个姐妹在群里传了一张截图，结果出来了！

　　

放假延长到月底，下半学期上网课，学生回家。

　　

我村成功跟着Smith和Amherst的步伐，成为全美最早宣布“赶人”的学校之一。

　　

　　

虽然之前初步决定留校了，但也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订票软件。好在还有票，而且还比较便宜。一看表，也才五点多，爸妈应该还没醒，等下在商量吧。

　　

学校群里真的可以用炸开了锅来形容，吐槽的，欣慰的，不知所措的……然鹅我的脑子怕是也跟这刷屏的速度一样飞速运转：

　　

如果回去

　　

优势

　　

1??万一万一不幸确诊了，有足够的医疗保障

　　

2??美国现在还没开始大规模检测，因此现有数据不能确定完全准确

　　

3??回到家里，爸妈也安心

　　

4??回国食物住所都有保障

　　

劣势

　　

1??机场人流量大，在机场和飞机上风险也高

　　

2??万一感染了，有传染给邻居和街道工作人员的风险

　　

3??落地之后面临长时间等候和检查

　　

4??回国之后还不知道居家隔离还是集中隔离（集中隔离一方面可能需要自费，另一方面条件也不确定）

　　

5??居家隔离的话爸爸妈妈还要住到其他地方

　　

如果留在学校不回去

　　

优势

　　

1??我村够闭塞，人员只有中国学生和少量工作人员

　　

2??减少去大城市机场和在飞机上这种较封闭空间的感染几率

　　

3??有其他姐妹也留下，肯定不会孤苦伶仃

　　

劣势

　　

1??就医没有保障，万一真的不幸感染了一来小镇医疗资源不足，二来美国医疗服务价格高昂，且国际学生的保险肯定不包治这个

　　

2??学校食堂左右部分时间开放，如果吃食堂也有和外界接触感染的风险，如果不吃食堂，想减肥成仙吗？

　　

就在我自闭纠结的同时，窗外传出来一阵阵此起彼伏且气沉丹田的尖叫。大概是外国姐姐们在“释放情绪”吧。这是我们学校的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在期末的时候都会集体尖叫释放压力。也对，一下子就期末了，Seniors突然就毕业了，也突然六个月见不到同学们了。一下子有点理解为什么外国的同学今天收到邮件之后在走廊里抱头痛哭。

　　

晚上我问爸妈，“你们说我该回来吗？”

　　

我妈在视频里说：“要不你先把票买了吧。”

　　

看得出来，他们还是觉得回来安稳一点。

　　

虽然电话里后来只是说我想想，但实则内心大半已经被说动了。也是，毕竟感觉身边的外国同学对新冠的关注还是少，有时候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样子，真替他们捏把汗。

　　

2020年3月11日晴

　　

如果你仔细看这节课Auditorium里坐的学生的话，亚裔学生中能有一半都是在低头看手机，包括我。而这些看手机的亚裔学生中，可能一半是在看机票，一半是在和家长同学商量买哪张票。

　　

爸妈突然打电话来了。我瞄了一眼正激情四射地讲着PlantsFertilization的Prof.，悄悄溜到门的CommonArea去接电话。

　　

“想好了吗？”

　　

“回来的。15号凌晨的飞机，纽约飞上海台北转机，有同学和我一起。机票四千五多一点，微信支付宝都行。”

　　

言简意赅。

　　

　　

下午下了lab就开始整理行李，把没动过的屯粮转给留下的小姐妹。

　　

　　

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这么个说走就走法。

　　

2020年3月12日阴

　　

自从宣布停课之后，感觉这两天自己都神神叨叨的。

　　

这两天碰上南哈德利突然降温，昨晚把本来已经放起来的热水袋拿了出来，睡前又泡了一杯浓浓的红枣姜茶，早上起来感觉后背都是汗。睡觉一热，人就容易乏力。之前新闻上说乏力也是早期现象之一，大概这一上午就把我吓得够呛。所幸吃后来吃了点东西之后身体机能恢复的差不多了，乏力现象也消失了。但感觉这几天神经多多少少更敏感了，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各种症状。

　　

一大早刚起来，我妈就开始催促我筹划隔离生活。上海这边如果有居家隔离的条件（有独立房间和独立卫生间，这两个房间有门可以和其他人的生活区域隔开）比较推荐居家隔离。下载了叮咚买菜和盒马，并继续在她的叮嘱下买好了能吃好几天的菜。

　　

　　

今天早八那节课心理学的教授索性就没上课，和我们介绍了一下她后半学期网课的初步安排。其实她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想的找哪个Storage，什么该带回去，什么该留下。

　　

一个下午都在忙碌于我的小窝之中。真的不到MoveOut，永远不会发觉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忍痛扔了几十个衣架和一盏灯之后，终于差不多了。

　　

定了闹钟，晚上准时去参加了校队训练。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次参加校队训练，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其中的一些人了吧。训练最后，教练让我们面对面站成两列，SeniorPlayers一个一个从队伍里跑出来和我们击掌。这些人里有能让我毫无顾忌撒娇求助的人，也有愿意为作为国际学生的我放慢语速重复讲解Strategy三遍直到我完全听懂的人，也有在我第一次站在handlerposition上时站在场边对我喊“yougotit”的人……一下子，可能之后就见不到了呢……

　　

　　

2020年3月13日雨转晴

　　

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天面对面授课，也是seniors毕业之前最后一天了。

　　

上午上完了本学期最后的两节课，生物prof依旧坚持讲知识点讲到最后一秒钟，没怎么提后续网课的方式和计划，毕竟：“啊说实话之后怎么搞我也不太清楚，过两天再说吧！”也是，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下午约了几个大四的校队队友一起喝茶。这学期初刚买这套茶具的时候就答应了她们要约茶局，前两天还在讨论什么时候有时间。昨天在食堂见到她说这周末还不急着回去，就匆忙约了个时间。毕竟学期初答应了她，今天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几个随意的聊着，从毕业的计划到队里的八卦。我问他们对于疫情怎么看，支持学校的做法吗？队友愣了愣，说理解学校的做法，毕竟是为大家的健康考虑。但一来大学生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了，真的很让难让人接受。另外，这学期继续上网课，家里还有承担额外的生活开支，付的学费也打水漂了。突然一下子理解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外国学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哭了一晚上的了。毕竟不是所有学生都有我们一样的家庭背景，能让我们无所顾忌的投入学习。

　　

她进屋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热水壶里的水咕噜噜地开着，除窗外的风声雨声，就是茶水注入茶杯的声音。不是什么好茶具，也算不上最好的茶，但就是希望能让离开这所学校之前而遗憾少一点，再少一点吧。

　　

　　

下午四点半，学校举办了一场FakeGraduationCeremony。雨过天晴何需伞，用来形容现在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没有GuestLecture，也没有授予文凭仪式，只保留了毕业生入场和毕业生代表发言。

　　

氦，当初自己毕业的时候和同学各奔东西都没这么深的感触，但这次Seniors的仓促毕业倒着实是舍不得。

　　

　　

2020年3月14日晴

　　

今天就要出发回国了。

　　

这一天按照原计划有序地进行。送Storage，消耗剩下的战略储备粮食，扫地拖地，还钥匙。唯一一点让人头疼的就是，这些来自全美各地来帮孩子搬行李的家长没有一个人带着口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不戴，我戴。正面刚不起，我难道还躲不起吗？

　　

晚上六点半坐上了去机场的车。走之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间住了大半年的寝室，来不及感伤，但就是空荡荡的，空的心里很难受。

　　

　　

一路上很通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冠病毒的原因，路上的车很少，丝毫不像上次去肯尼迪机场。一看表，路上也就花了两个半小时不到。机场里面人也很少。除了亚裔乘客和零星几个工作人员之外，其他外国乘客和机场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没带口罩。行的吧，机场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您心真大。

　　

　　

和同行的小伙伴带着双层口罩和手套，压低帽檐快步走到值机柜台。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三小时，柜台前口罩唔得严严实实的归国学生早已排起了长队。同学打趣说，这一定是整个机场口罩最密集的地方了。环顾四周，还真是，但这些口罩在这个时间真的让人安心不少。

　　

　　

然而安心也只安心了那么一会会。托运完行李就直接过海关和安检了。人很少，这两个步骤只花了15分钟左右。本来以为会有量体温的环节，结果也没有。小姐妹安慰我说应该在登机口，但愿吧。登机时间在12:50，还有两个多小时。登机口陆陆续续坐满了带着口罩的归国学生。长征中第一场重大战役来了，保存体力。

　　

　　

2020年3月15日阴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同行的伙伴推醒。她拿给我看了一张截图：大学同学群里有人说台湾不能转机了。刚看到那张截图的时候，感觉整颗心都凉了。人都到机场了，这时候取消了，搞什么啊？之后连忙去官网求证，幸好是假新闻。呼……还好回去的早。前两天听同学说她们的航班直接取消了，这政策，真的是一天一个样。

　　

刚被吓个半死，一时人也清醒了不少，刚好也快登机了，就一点也没真实感地走上了飞机。

　　

啊，又是十几个小时，当真是脑壳疼。

　　

上了飞机，机上基本上是满员的状态，放眼望去都有是蓝色白色黑色粉色的口罩。

　　

万幸的是，我可能是那种飞机上依旧能睡着的体质（绝对是高中三年在老师眼皮底下睡觉练出来的）。15小时航班睡了能有11个小时，所以体感航程之后4小时。据座位选在我前排的姐妹下飞机之后和我说，基本上她每次回头我都是同一个造型。这之前溜走的11个小时唯一在我身上留下的证据就是僵硬的胳膊和腿。

　　

快到台北了，乘务员来发了早餐。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吃。之前看了很多疫情期间乘机攻略，说法不一。不吃，从出发到回家这30个小时之内怕是都没机会吃东西；吃了，担心增加被感染的几率。纠结的时候打开了乘务员起飞之前发的菜单，想着实在不行拿一罐酸奶到台北之后找个通风的地方赶紧补充一下体力也好。

　　

等乘务员到我们这排的期间仔细看了一下菜单，看上去真的应该还能挺好吃的。作为一个吃货，没吃着真的可惜。

　　

　　

2020年3月16日

　　

晴(台北）/多云(上海）

　　

终于到台北了，总而言之还是比较快的。转机地没有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上机检查。到了之后在候机厅量了体温过了安检就直接进入候机厅了。等转机的时候看群里说各地的转机政策又有变动，又看到台北桃园机场一连串的航班取消，氦，果真是跑毒跑进决赛圈，越来越难啊。

　　

　　

在台北机场转机大约四个小时。凌晨六点的台北机场人很少，只有几家餐饮店开门。想着之前一直没吃东西着实饿的慌，再加上我妈一直让我做好在飞机上等八个小时不吃不喝的心理准备，和小姐妹商量了一下，毕竟现在人少，就决定找家餐饮店先吃点。虽然是迅速摘下口罩几分钟之内解决了一碗拉面，但比起美国大农村里的食堂，真的泪水都要飞出来了。

　　

　　

　　

上午11点24分08秒，飞机降落在浦东机场。

　　

关闭飞行模式，收到了的短信，提醒入境人员下载软件并填写健康情况表。

　　

　　

　　

　　

　　

　　

飞机广播提醒乘客先在座位上坐好等待检疫官员上机，并提醒如有相关症状请如实填写，在上海您将获得最好的治疗。心定了，漫长的等待也即将开始。

　　

12:30分，历时一个小时左右，第一批乘客开始下机。

　　

这一班航班没有检疫官员上机检查，乘务员按照作为次序50人一批下机。比想象中快了好多，之前有听说有人在飞机上等了八个小时，反观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等待的时候逐一和家人朋友报平安。好多身边的朋友航班都被取消了，当个留学生太南了。

　　

　　

下午14:04，历经两个多小时，终于下飞机了。

　　

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把我们带到一对一谈话的小隔间询问个人信息及是否有相关症状。通过后前往测温区，若无发热则再次核对申明卡后放行。因为去年做了激光手术所以有结膜出血的情况，两轮都是被扣下细细盘问。因为结膜充血不算是呼吸道疾病的典型症状，在签字之后就被放行了。被第二轮带进小房间盘问的时候真的有点害怕，但也感谢工作人员的细心，才能让所有人更安心。

　　

　　

行李提取很顺利。因为美国属于黄色等级国家，需要实施居家隔离或集中隔离。居家隔离在放行后特地定点可以选择由大巴车送到社区后社区工作人员交接带回家，或者由私家车登机后带回家。因为爸爸妈妈要工作，而且不是很方便远程工作陪我隔离，所以就选择我自己在家两周，爸妈找了一个家附近的酒店暂住。

　　

　　

上海各区的大巴约一小时一辆，找到自己区的指定点后核实信息就开始等车。工作人员将相近街道的人安排到一起逐一送回家。

　　

　　

快到家的路上，爸爸给我发了一张工作人员全副武装等我到家的照片。除了身披简易防护服的街道干部和社区医生，还有一个背着一瓶消毒液的小哥。乍一看还以为我是带着生化武器恐怖分子呢。

　　

　　

直到进入家门，红色防护服小哥一路往我箱子上和路上喷消毒水。全部叮嘱后，关门离开。立刻拆开之前准备好的酒精把衣物喷了个遍。等拆下戴了将近30个小时的口罩手套时，宛若重获新生。

　　

　　

今天刷热搜，部分网民批判留学生集体归国这一行为，甚至称想“将留学生集体送到湖北”。

　　

看到这一则评论时，内心五味陈杂。我理解这条言论的作者为何这样说，毕竟不可否认，一些人的蓄意瞒报行为确实为抗疫行动增加了难度。但令我寒心的是，在外求学的留学生本质上也是华夏子民，年初我们曾尽我们所能为国内捐钱捐物资，为什么现在你有求生的欲望，作为留学生的我们就不能有？

　　

在这个特殊时期，我们也很担忧。出于人类的本能，我们努力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争取更好的生理保障。考虑到种种因素，此时留在国外的风险确实很大，因而在这个关头为了保护自己的健康，作为留学生的我们选择回到情况较为乐观、医疗有保障的祖国。同时，也出于一个人的道德本能，我们也在用自己的行动为身边的人负责。身边绝大部分留学生，从一路上严加防护减少被感染几率到归国后严格遵守国家及社区的规定，按照要求参与隔离并如实报告情况。我们回来，是人的本能，我们严格遵守隔离规定，是出于我们作为一个人的素质和作为社会一员的责任。

　　

我想说的是，感恩母国在这个关键时刻时刻能如此高效有序的接纳作为华夏子民的我们并给予我们最好的保障。作为一名普通留学生，我们也会尽一己之力为身边的人最大程度上减少风险。

　　

最后，祝愿大家都能顺利平安回家。??

　　

如果你也打算/已经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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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Katherine

　　

都回国了，这总能上铂金了吧？

　　

点亮在看为所有人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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